做个孤臣与拉帮结派，哪个靠谱？

之前聊分级，包括人脑，包括决策，都是分级的。有读者问了这么一个问题，他说，写周报和月报的时候，报表只给趋势，不给底表，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走的很远？并且可以通过报表操控老板预期，操控管理者预期，操控基层管理员的预期？他还进一步补充提问，说周报要分层，第一层给老板看，俗称对牌面。第二层给基层管理者看，俗称要资源。

第三层给前线的兄弟看，展示前线的兄弟们很努力，需要加鸡腿。这个问题实际上牵涉两种做事方法。现实中两者都存在，两者都行得通。如果打个比方，一个叫八阿哥，一个叫四阿哥，一个叫高育良，一个叫李达康。当然你从电视剧的角度，胜利者必然是四阿哥，是李达康，原因我不讲你也懂。回到现实中可未必，应该说，双方都有赢面。因为这两种策略都有理论依据。

八阿哥也好，高育良也罢，他们的做法是什么？拉帮结派，我只要构建了足够的利益团体，未尝不能和顶头上司掰掰腕子。四阿哥或者李达康的做法也很清晰，就是始终围绕一个目标，你要什么？这个你，指的是自己的客户。如果你是职员，这里的你，就是那个能够决定你职场走向的人；如果你是企业主，这里的你，就是能够决定你企业的客户；如果你是投资人，这里的你，就是市场。无论哪一种，本质上，都叫你的客户。

换句话说，四阿哥与李达康的思路就是服务好自己的客户，一切源于客户，一切为了客户。只要你办事是围绕客户，有客户这个大粗腿在，很多你解决不了的问题，他会给你解决。这也是一种思路。这两种思路，两种模式，在现实中都是有非常多案例的，你很难说谁好，谁不好。前者的好处很明显，你拉帮结派，有一个围绕自己的山头，上司，或者客户想要动你，也不是那么容易。要动你，也得一点点剪断你的羽翼，才能对你下手。于是你想要保护自己的短期利益是非常直接的，直接对抗，或者消极对抗，或者拉帮结派一起对抗。

你去看八阿哥早期对康熙，后期对雍正，弘时对雍正，高育良对沙瑞金，都是这个思路。坏处也非常明显，就是充满了不确定性，尤其伴随你山头扩大的过程。人一多，必然有卧底。我以前经历过一件事，自己的一张银行卡被冻结了，不知道为啥，银行让我打给派出所，得到的回复是，疑似与诈骗集团有资金往来。再想问细节，就没有人回复了。后来我就去托了一个系统内部的朋友，他告诉我，不要急，你等48个小时之后再看，如果解冻了，他帮我问问具体什么原因，如果没有解冻，人家会主动联系我。

后来48个小时过去，解冻了，也没人联系我，我只能托他问问，到底啥事儿。他告诉我，很多年前，几乎是电子支付刚刚兴起的那个年代，有一笔3块钱的金额，从我的账户，进入了某个犯罪分子的账户。具体啥事儿呢？其实很简单，我年轻的时候，花3块钱买了一个三国志11的盗版游戏，多年后，那个卖盗版游戏的人被抓了，被判了3年以下有期徒刑，而跟他有过资金往来的账户里，就有我。我觉得很无厘头，问那个系统内部的朋友，我说，咱年轻的时候，谁没有跑去电子市场几十张几十张的买过盗版光碟？这是事儿么？就算是，那也是卖家的事儿，我可以说我不知道呀，我是无辜的，你看看我清澈的小眼神。他笑了，跟我讲，原因很简单，因为盗版光碟的那个年代，是现金支付的。

我就算拎着一百万的现金去买盗版光盘，谁能证明是我买的？现金上面有我的名字么？网络时代不一样，你通过任何软件支付的钱，最终都来自你的银行卡，而收到你钱的人，最终也会进入他的银行卡。一旦他犯罪落网，这就叫你与犯罪分子有资金往来。我继续辩解，那我也是受害人呀，我的3块钱被他拿走了，又不是我拿走了他的3块钱。我可以说是他骗了我3块钱，我不情愿的呀。那哥们告诉我，原因很简单，因为金额太小。如果你真的转账给他2000块，是有办法专门就你立案的，你到底是不是被人骗了，是可以帮你查，帮你消记录的。但是只有3块钱，低于2000块，无论你是受害人，还是犯罪分子的同伙，比如你就是个托儿，这是没有人力去给你澄清的。

你在后台记录里，永远都会留下一笔，与犯罪分子有过资金往来。这个记录删不掉的，正因为金额太小，所以跟你终身，没法删掉，因为没有人力帮你澄清。而且很多时候这种事的证据都对你不利，因为卖家往往会截图你的支付，作为热销的榜样，人家把你的支付信息直接出卖了，挂在网上给人瞧，用来招揽客户。明白这意思么？你掏的不只是3块钱，你同时被卖家当托给用了一把。你的个人信息早就泄露了。至于这个案底记录对你今后到底有什么深远影响，是没有人会回答你的。就像你被冻结的那48小时，理由就一句，需要你配合调查，于是你的卡就暂时不能用了。

看我一脸苦笑，那哥们拍拍我，讲，咱俩是认识多年的朋友，现在撇开工作不谈，我们聊私房话。我来教你正确地买盗版游戏的方法。你现在也不年轻了，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干了，但是保不齐你家里有年轻后辈，你可以教给他们正确的办法，以免再次踩你的坑。其实方法非常简单，就是你当年买了盗版三国志11之后，下载游戏安装可以玩，转手就要把支付金额截图下来，然后去报案。

你就说发现了一个盗版集团，他们危害严重，你之所以购买不是为了玩，而是出于正义感，你花掉自己的3块钱，就是为了协助警察蜀黍们拿到犯罪证据。那些卖家卖你一个人只赚了3块钱，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买家呢，也就是说，那个卖家的涉案金额早就超过2000块，可以立案了。你这么讲就好了，具体取证，具体调查，具体破案，蜀黍们会做的，你已经提供了巨大的帮助，那张3块钱的支付截图，给到蜀黍们你就干净了。破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，但是只要某一天破了，人被逮住了，你非但不会成为疑似与犯罪分子有资金往来，还可以领钱。也许奖金2000块，比你花出去的3块钱多多了。游戏也得了，奖金也得了，而且还永远保密，就是卖家永远不知道是你提供的证据，真正会替你保密一辈子，守护你隐私的，只有咱们的系统。因为人家是公诉，你实际上对系统外的世界，只是一个匿名的正义者。你看，你赢麻了。

我说这样不好吧？怎么感觉不是很正义，好像我是故意为了奖金，或者撇清关系。他马上就反驳我，法律维护的是流程正义，不是正义。之所以游戏制度设计成这样，就是鼓励大家告密。告密不仅有隐私，有奖励，还有清白。不抢着告密，对不起，没隐私，还没清白。你自己选。那一瞬间我就懂了，这个游戏的本质是囚徒困境。如果你不想被背叛，你只有先背叛，最先背叛的那个人，才不会被背叛。而且会得到最大的奖励。

你买完盗版游戏，马上报案，把截图提供给蜀黍们，你就是清白的，就是被隐私保护的，从此就可以在家里一边快乐的玩游戏，一边等着领奖金，哪年破案，你哪年领奖。但是你不报，总会有人报，他报，他领奖，他得正果，你呢？就像多年前的我，成了一个倒霉蛋。真破案的那一天，自己多了一条记录，与犯罪分子有资金往来，还曾经因此被冻结银行卡，各种托人打听才知道犯了啥事儿。教训，深刻地的教训。这就是囚徒理论，只有先出卖，才会有好下场，不然就等着吃刮落。我讲这个例子，就是在给你分析模型，八阿哥与高育良这个模型里面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多。人一多，必然落入囚徒困境。

人心隔肚皮，总有人当面和你攻守同盟，转身就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，交给有关部门，作为他的晋身之阶和清白证明。那么四阿哥，李达康难道就没有风险？当然有，最大的风险就在于万一你跟错人了呢？你怎么知道你跟的人本身不会出错呢？所以我说，现实中，做个孤臣，与拉帮结派，都是存在的，到底怎么选，要看你自己了。

我个人的选择从来都是前者。原因很简单，我并没有那种八面玲珑的天赋，一个人要维持一百个人的山头，那是非常难的。这么一个囚徒困境里，怎么可能一个出卖你的人，都不出呢？自知者明，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，所以我很欣赏四阿哥，他知道讨好一千个人都不如讨好康熙一个，康熙要收归国库欠银，这是当务之急，急康熙之所急，忧康熙之所忧，自己才稳得住。我也很欣赏弘历，他知道田文镜一个人斗不过清流那一群人，但是他更知道，田文镜背后是雍正，只有力挺田文镜，才能使雍正要做的事情不至于半途而废，只有得了雍正的心，自己才稳得住。我更欣赏李卫，就像他借邬思道的嘴做的那个远程表白，我永远知道自己头上飘着哪朵云。我也欣赏李达康，他的确在改换门庭，可他即便改换门庭，都不忘记告诉沙瑞金，自己同一时间内，永远只有一个门庭。

所以读者的周报问题，如果让我来回答，如果我来写周报，我的周报永远都是有主次，而不是八面玲珑试图各方讨好的。俗称我首先要弄懂我的客户要什么，即便我问客户要资源，也是围绕着客户的需求。客户最怕的从来不是你要资源，而是担心他给你的资源，是不是花在了他的需求上。

我自己总结出的我能快速向上爬的根源就是这个，我把仅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对了地方，没有分散，而是集中了兵力。我不否认现实世界里有八阿哥，高育良那种打法，但是他们那个充满了囚徒困境的游戏，我看着就头皮发麻。

十五年前我还在做架构师的时候，就和身边人说过，让几十个模块都不出BUG，比让一个模块不出BUG，难多了。周易有句话，君不密则失臣，臣不密则失身，几事不密则害成。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。